<br>　袁逸枫怕他失了礼数，急忙截口道：“华公子见外了，令尊的事迹脍炙人口，兄弟们只是邯郸学步，各盡爲人的本份，你这样讲，那是独搅其事。”<br>这话锋利如刀，华云龙心神一震，瞠目无语。<br>袁逸枫抱拳一拱，哈哈一笑，又道：“这是戏言，华公子不要当真。兄弟之意，是讲‘落霞山庄’事事爲人，武林同道受益良多，咱们深愿附骥左右，一者学学令尊的风范，再者也可各盡心力，作一点有意义的事。华公子若是不让咱们插手，咱们实在心有不甘。”<br>这话和缓了些，但词锋仍然极利，令人无法峻拒。<br>华云龙楞了一楞，抱拳作礼道：“袁兄这样讲，小弟无话可说，不过，诸位既不见外，这‘华公子’三字，以后务必请免。小弟排行第二，表字云龙，单字一个炀字。往后称华炀，称云龙，称华老二，悉听尊便，如若再称‘公子’，小弟拂袖而去，诸兄可別见责？”<br>那蔡昌义生性最急，击掌欢唿道：“痛快！痛快！华老二，咱们就这样讲，谁要再称你公子，谁就是这个。”<br>他作了一个“王八”的手势，顿时引起二阵哄堂大笑，历久不歇。<br>欢笑声中，老夫人连连以拐杖顿地，上气不接下气道：“不要笑啦！不要笑啦！咱们谈正事。”<br>嘴讲“不要笑”，事实上她比旁人笑得更凶，余昭南生伯母亲岔了气，强忍欢笑，连连轻捶母亲的背嵴。<br>适在此时，一名家仆前来禀告，道：“啓禀老太爷，酒菜已备，请示下开在何处？”<br>“江南儒医”忍住笑声道：“内客厅。”<br>起立肃容，接道：“龙哥儿，老朽恭敬不如从命，托大了。请，咱们边饮边谈，好歹商量一个可行之策。”<br>华云龙讲了一句“理该如此”，余老夫人已接口道：“我看你才是真正者悖了，华哥儿昏迷日久，诸贤侄一身尘土，便这样未曾梳洗，就饮酒麽？”<br>笑声再起，“江南儒医”嗨的一声，道：“真是老悖了，南儿，领华……领龙哥儿梳洗去，诸贤侄熟门熟亲，各自请便。夫人，咱们由客厅相候去。”<br>如此一来，气氛顿时轻松无比，老夫妇率先出门，继之各人分別前去梳洗。余昭南的身材与华云龙不相上下，从里到外，各取了一套新衣，交给华云龙替换。<br>华云龙性情活泼，至此甚觉投缘，梳洗更衣毕，越发精神焕发，神采奕奕。<br>衆人先后到了内客厅，彼此一无拘束，谈谈讲讲，气氛极其融洽。难得老夫妇俩也有少年人的兴致，一席酒，直到初更，始才盡兴而散。<br>席间“江南儒医”也曾问起华云龙何故离家？<br>华云龙毫不隐瞒，率直讲明“奉命缉凶”，并将一路来的经过详加叙述，衆人听了，一致爲“九命剑客”之死默然扼腕，更对凶手的神秘与残忍均感忿怒，但结论只有一个，那便是“浩劫将兴”武林将要从此多事。<br>讲起浩劫将兴，“江南儒医”至爲含蓄。他对华云龙所述各节，以及所遇之人物，只笼统讲了一句“或有关联”，再往深究，他就不愿置词了。但他却竭力贊成华云龙前往南荒一行，理由也不肯多讲。<br>眼前以贾嫣爲重，因之华云龙对其所余，也不多问。<br>贾嫣隐迹风尘是谜，劫持华云龙的目的是谜，不搜华云龙的身子更是谜，一连串的不能揭开，其他捕风捉影之事，更不用谈。<br>故此，“江南儒医”同意了诸小的意见——仍装狎客，摸一摸“怡心院”的底细。<br>可是，他只同意余昭南陪同华云龙前往，其余诸人则不必去。<br>他总认爲贾嫣必已远遁，此行实属多余。至于他让余昭南与华云龙同去，那是因爲他俩同属当事人。<br>他的理由很充分。<br>他讲：“怡心院”若是鬼窟，贾嫣劫人，定有所知，隐匿贾嫣的一切，乃是意料中，事情要查访，人选必须恰当。华云龙被救之后，由余昭南以识途老马的身份，带他访问贾嫣的下落，乃在情理之中，纵然难有收获，也不至引起“怡心院”本身有侦破之感，提高了警觉。<br>这是他的深谋远虑，不愿一次便让缐索中断，诸小也就不再坚持了。<br>但是，其中有一人例外，那人便是较爲莽撞的蔡昌义。<br>蔡昌义好似与华云龙特別投缘，不愿与华云龙分手，强词夺理的讲他也是当事人，救人时他也在场，直到散席，仍是吵鬧不休。“江南儒医”被他吵得头脑发胀，无可奈何只得应允让他同行。<br>这一下他高兴了。跳起来叫道：“备马！备马！”<br>“江南儒医”摇头不叠，道：“昌义，此去乃是暗访，你可要沈得住气，莫要坏了龙哥儿的事。”<br>蔡昌义将头连点，道：“侄儿理会得，到了‘怡心院’我不开口就是。”<br>这时，衆人身在前院，早有家仆备妥了三匹骏骑，“江南儒医”挥一挥手，道：“上马吧！早去早回。便有所得，今晚最好不要动手。”<br>最后两句话旁人也许不懂，华云龙七窍玲珑，却是一点就透。<br>只见他微微一笑，将手一拱，道：“晚辈自有分寸。寒夜露重，老前辈请回。”<br>接过缰绳，纵上马背，道了一声“诸兄回头见”，便随余昭南驰马而去。<br>明月晶洁，三人的目力又复敏锐异常，策马奔驰，倒也不虑出了差池。<br>可是，过了鼓楼，进入西王府大街，往来的行人渐渐拥挤，他们只得挽辔徐行。<br>这三人同是贵胄公子的打扮，人既俊逸，马也健壮，挽辔徐行，引来不少钦羡的目光。<br>余昭南的外号叫做“赛孟尝”，识得“金陵五公子”者大有其人，一路之上，不少人故意前来攀搭问好，行进的速度越发慢了。<br>蔡昌义心肠爽直，他心中有事，对那前来攀搭之人大感不耐烦，爱理不理，一双浓眉，紧紧的皱了起来。<br>华云龙虽然也感不耐，但他乃是初到金陵，有一种新鲜的感觉，左顾右盼，倒也尚能忍受。<br>移时，华云龙突然见到蔡昌义双眉紧蹙的模样，不觉留上了神，同时忖道：这位蔡兄心直口快，毫无心机，倒是性情中人，別看他浓眉巨目，若论俊美，“金陵五公子”怕是以他爲最，只不过他那俊美、却被眉目掩去了。这等人最是厚道，我倒不能错过机会，须好好交他一交。<br>他这样一想，兴趣陡然高涨。马缰轻提，缓缓道：“昌义兄世居金陵麽？”<br>蔡昌义正感万分不耐，忽听华云龙发问，顿时松开了眉头，嘻嘻一笑，道：“是啊！你呢？”<br>话声出口，倏觉此问多余，忙又接道：“咱们得叙叙年岁，看是谁大？这样‘兄’‘弟’混淆不清，有欠妥当。”<br>华云龙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小弟壬申年正月十九日生，今年十八岁，昌义兄呢？”<br>他紧记祖母的吩咐，多报一岁，平日念得熟了，不觉连出生的月日也报了出来。<br>蔡昌义粗心大意，自然不知所报有假。只听他哈哈一笑，道：“我有潜了，我是辛未年生，恰好大你一岁。”<br>华云龙笑道：“小弟并不吃亏，日后有昌义兄照顾……”<br>蔡昌义大感舒畅，敞声大笑道：“彼此照顾！彼此照顾。”<br>华云龙付道：此人亦知谦逊，并不浑嘛。<br>口中问道：“但不知令师是哪一位？”<br>蔡昌义道：“家传的武功，稀松得很。”<br>华云龙暗暗一笑，道：“伯父母健在麽？昆仲几位？”<br>蔡昌义道：“先父去世多年了，我只有一个妹妹。”<br>他忽然睁大眼睛，一本正经地道：“我告诉你，舍妹是个雌老虎，日后见她，你要小心一点。”<br>忽听余昭南道：“个心啦！咱们到了。”<br>原来谈谈讲讲，不觉已到“怡心院”的大门。华、蔡二人正自一楞，只见一个鸨头迎了上来，向着余昭南哈腰作，揖，谄笑道：“余爷才来，嫣姐儿久等了，请！快请！嫣姐儿备了一席酒，正在房里侯驾。”<br>事出蓉外，闻言之下，三个人楞在马上，竟忘了下马。<br>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<br>xmwjw 扫描，limonkey OCR， 独家连载 <br>第 五 章　歌笙楼台<br>　<br>水西门外，余昭南拦阻截人，那贾嫣曾经取出匕首，意图抗拒，双方已成对头冤家，如今劫来之人已被救走。那贾嫣居然安之若泰，不事趋避，而且备酒相待，兑现了诺言，难道她不怕华云龙前来寻衅，揭开她的秘密？<br>这时，夫子庙一带游人如织，“怡心院”的狎客进进出出，络续不绝，余昭南微一怔楞，不及细思，当先下马，挥一挥手，道：“请引路。”<br>那鸨头再一哈腰，腰肢一撑，敞开嗓门吆喝道：“余公子到。”<br>身子一转，颠着屁股，领先行去。<br>霎时间，“余公子到”四个字，一声声直传内院，那声势宛如开罗喝道一般，令人精神爲之一振。<br>余昭南微微一笑，转脸一望华、蔡二人，道：“贾姑娘固是信人，二位请。”<br>早有仆役接过马组，牵走马匹，华云龙心照不宣，微一颔首，道：“信人，信人，昭南兄请。”<br>三人并肩而行，余昭南传言说道：“贾嫣不避，事出意外，华兄作何打算？”<br>华云龙敛气成丝，也传育道：“见机行事。看她如何交代？”<br>余昭南道：“诡辩而巳，用强麽？”<br>华云龙道：“不要用强。”<br>余昭南道：“昌义弟心直口快，到时侯恐伯由不得你我。”<br>华云龙道：“令尊极有见地，用强断了缐索，决非所宜，请先招唿一声。”<br>余昭南顿了一下，道：“好吧！我看华兄的眼色行事便了。”<br>接着，他又用传音之术向蔡昌义交代了几句，蔡昌义唯华云龙马首是瞻，自然沒有意见，点一点头，表示他已经记下。<br>这“怡心院”灯火辉煌，热鬧非凡，他三人一路行去，不时可见环肥燕瘦的各型美女，烟视媚行，往来穿梭，余、蔡二人乃是“怡心院”的熟客，日常结伴而来，出手豪阔得很，这些美女大半认得，媚眼迎送，笑靥寒喧，自是情理中的事。<br>但这次他们乃是有爲而来，三人暗中都在留神察勘，非但看不出这些美女有何惹眼之处，反而觉得一个个体态轻盈，莫不袅袅婷婷，另有一股撼人心弦动人意志的魅力，那是道地的娼妓了。<br>贾嫣的住处是栋精致的楼房，那楼房朱栏碧棂，画栋雕梁，四下是翠竹，远处有小池；池映碧波，花绕幽径，加上飞檐下风铃“叮当”，说得上幽雅洁静，宜人至极。<br>一个青楼妓女，竟有这等幽雅的住处，贾嫣的身价不言可知了。<br>到了近处，那引路的鸨头身子一顿，举手一指，道：“余公子请看，嫣姐儿倚栏候驾，望眼欲穿了，陈二告退。”<br>嘴讲“告退”，只是哈腰打躬，一躬不起，人却并未退下。<br>余昭南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劳驾，劳驾，这个赏你，请勿嫌少。”<br>摸出一锭银子，抖手掷了过去。<br>那鸨头欢声道：“陈二谢赏。”<br>话甫落，银子到了眼前，忙不叠腰肢一挺，伸手去接。一岂知余昭南贯注真力，乃是有意一试，银子未能接住，凸出的边缘却已擦破手掌，痛得他龇牙裂嘴，抚掌怪叫。<br>手掌固然痛，白花花的银子却比血肉要紧，陈二身子一转，飞快捡起地上的银子，这才抚住手掌，急急退下。<br>三人相顾一笑，穿过幽径，迳登高楼。<br>那贾嫣花枝招展，迎于梯口，裣衽一礼，怨声说道：“‘冷月疏星寒露重，歌管楼台第几家。’余爷，你不认得路了？”<br>余昭南哈哈一笑，道：“‘刘郎天台迷古洞，琥珀流醉死亦休。’贾姑娘置酒相待，我纵然不认得路，借只仙鹤，我也是要来的。”<br>贾嫣媚眼飞抛，嘴角含颦，啐一声道：“你要死啦！当着奴家新交的朋友，见面就占奴家的便宜？古洞已闭，你去迷吧！”<br>娇躯一转，裙角荡漾，轻燕一般的袅袅行去。<br>三人再次相顾，莞尔一笑，紧随身后，并肩而行。<br>转过东面，中间是座花厅，宫灯摇曳下，果然酒菜齐备，连座位也已排好了。<br>小云儿迎了出来，盈盈一福，道：“三位爷，你们若再不来，酒菜都要冷了。”<br>蔡昌义见到云儿，忽然心中一动，也摸出一锭银子，道：“咱们喝酒，叫你侍候，那要辛苦你了，这锭银子赏你买花粉。”<br>屈指一弹，银子飞了过去。<br>只见贾嫣纤手一伸，翠袖一卷，巳将银子卷入袖中，转身媚笑道：“蔡爷小气了，奴家身份已泄，蔡爷何须再试？”<br>话声一顿，回顾云儿道：“去将华公子的宝剑行囊拿出来，让三位爷也好放心，咱们并无歹意。”<br>话露骨，人可并未生气，蔡昌义脸上一红，瞠目不知所措，华、余二人同时一怔，也不知贾嫣治酒相待，究竟是何用意？<br>云儿取来宝剑行囊，朝华云龙一笑，道：“华爷，你要检视一下麽？”<br>华云龙哈哈大笑，道：“在下不怕缺东西，就怕‘玉枕穴’再刺一针。”<br>贾嫣吃吃一笑，道：“奴家今生怕无机会了，你若不怕酒中下毒，便请上坐。”<br>华云龙敞声一笑，也不答话，领先使朝席间走去。<br>四人分宾主落坐，云儿过来斟酒，华云龙举手一拦，道：“等一等，在下查勘一下，那酒壶可是鸳鸯壶？”<br>他脸上笑容可掬，当知并非认真，那贾嫣趁机大发娇嗔，一把将酒壶夺了过去，嘟着樱唇，道：“不准看！实对你讲，壶非鸳鸯壶，酒是鸳鸯酒，华爷最好別喝。”<br>余昭南身子一欠，又从贾嫣手中夺过酒壶，举壶斟酒，漫声吟道：“瑶池仙女定相召，只羡鸳鸯不羡仙。”<br>贾嫣星眸斜睇，媚态横生，“咄”一声道：“谁是鸳鸯谁是仙？余爷也不识羞。”<br>眼珠一转，移注云儿道：“云儿啊！爷们的赏银已经给了，你当真要叫爷们自己斟酒麽？”<br>云儿这才接过酒壶，分別爲衆人斟满了酒。<br>贾嫣端起酒杯。先朝华云龙照一照面，道：“奴敬华爷，一路委屈了华爷，借此一杯水酒请罪。”<br>举杯就唇，一饮而盡。<br>华云龙朗声一笑，道：“在下到处邀游，本有江南之行，纵然未睹沿途风光，却也省却不少银子，哈哈！若说委屈，在下愿意再委屈一次。”<br>一仰脖子，回干了一杯。<br>余昭南机警的注视着华云龙右眼一眨，接着下腭收了一收，那表示点头，也表示酒中无毒，于是端起酒杯，敞声笑道：“有女同车，未睹旖旎风光，总是一大憾事。我事先奉恳，若有这等机缘，贾姑娘可別大煞风景，封闭我的穴……”<br>“道”字未出，那贾嫣眼睛一斜，媚然接道：“哟！堂堂伟丈夫，胸襟却恁般狭窄，奴家已经认错，还不够麽？”<br>蔡昌义邯郸学步，碰了一个钉子，总觉不是滋味，他是憨直的性子，也时时不忘此行的目的，这时自认爲得机，连忙干笑一声，接口说道：“屠夫杀猪，杀错了人，认个错也够了麽？总得讲讲爲何劫持华家兄弟啊！”<br>此话一出，余昭南大爲着急，他认爲时机未到，生怕双方弄僵，那时用强不能用强，道歉了事，心有未甘，可就难以下台了。<br>岂知贾嫣倒不在意，吃吃一笑，道：“奴家纵是屠夫，华公子可不是猪。蔡爷这个譬方不妥，该罚。”<br>蔡昌义好不容易讲出个譬方，想将谈话引人正题，讵料挖空心思，竭力婉转，仍旧落人话柄，一时之间，不禁目光一呆，哑然无语。<br>余昭南心头放下一块大石，急忙举一举杯笑道：“贾姑娘，你看看我手里端得什麽？”<br>贾嫣一楞，道：“酒杯啊！”<br>余昭南将头一点，道：“是酒杯，我看姑娘的气量也不大。”<br>贾嫣愕然道：“酒杯与奴的气量有关？”<br>余昭南微微一笑，道：“我举杯在先，原想轻松几句，再敬姑娘一杯酒，怎奈姑娘开不起玩笑，当即责我‘胸襟狭窄’，昌义弟不平而鸣，你又挖苦他一顿，我看该罚的怕是姑娘自己哩！”<br>贾嫣撒娇道：“奴不来了，三个大男人，联合欺侮我一个女孩子。”<br>余昭南哈哈一笑，道：“言重了，我颁禁令，从现在起，若有言不及义者，罚酒三盅。”<br>贾嫣尖声大叫，道：“啊哟！奴不干。奴家迎张送李，卖笑的生涯成了习惯。再说，爷们到这‘怡心院’来，原是贪图片刻的欢乐；奴今夜治酒相待，也是以欢乐爲先。余爷颁此禁令，准是蓄意整治奴家，奴家不干。”<br>华云龙接口笑道：“好啦！好啦！玩笑到此爲止，喝酒才是正经。”<br>余昭南顺水推舟，急忙也道：“正是，正是，喝酒正经。云儿斟酒，我敬你家姑娘一杯。”<br>云儿年幼，听他们往来斗嘴，听得呆了，忘了斟酒，这时经余昭南一喝，不觉脸上一红，急忙双手执壶，讪讪的忙将贾、华二人面前的空杯斟满。<br>于是，你劝我敬，杯不离手，果然认真的喝起酒来。<br>这四人都是海量，杯到酒干，豪不谦辞。那贾嫣犹有可说，华云龙等乃是有爲而来，象这般但知喝酒，不问其他，那就令人不知所以了。<br>酒过三巡，贾嫣脸泛桃红，越发的娇艳欲滴，逗人遐思，那蔡昌义一心惦记此行的目的，几次想要开口，又恐怕言词不当，被人家抓住了话柄，直急得挖耳抓腮，频频朝华、余二人连施眼色，华、余视若未睹，竟然不予置理。<br>这情形落在贾嫣眼里，但见她眉头皱了一皱，忽又绽开笑容，道：“余爷，咱们很久不见了。”<br>余昭南漫声应道：“嗯！算来怕已三十多天了。”<br>贾嫣缓然一笑，道：“风尘仆仆，旅途寂寂，你知道奴想你麽？”<br>余昭南眉头一扬，轻狂地道：“将心比心，贾姑娘应该想我才是。”贾嫣媚道：“那麽你……你……你留下吧！”<br>螓首缓垂，羞不自胜，一阵红晕爬上了颈颊。<br>余昭南瞿然一震，瞠目结舌道：“这……这……”<br>他纵然轻狂，纵然是狎妓而来，当着朋友之面，蓦听叫他一人留下，也会有意外之感，也会手足无措，何况他別有用心，目的并不在此，那是难怪他心头吃紧，瞠口结舌了。<br>只听蔡三义勐一击桌，敞声大笑，道：“有女垂青，昭南兄艳福不浅。”<br>余昭南满脸通红，急声喝道：“昌义弟不可胡说。”<br>蔡昌义浓眉一轩，道：“是我胡说麽，哈哈！久別胜新婚，你也不用假正经了。”<br>他乃是气愤华、余二人不谈正事，因之借席发挥，竭力讽刺。<br>余昭南爲之气结，举手戟指道：“你……你……”<br>目光一瞥，但见华云龙脸含微笑，注目不语，念头一动，计上心来，当下强捺一口怨气，移注贾嫣，绽开笑容，道：“贾姑娘言语反覆了。”<br>贾嫣一愕，道：“余爷怎麽说？”<br>“‘古洞已闭，你去迷吧！’这话不是姑娘讲的麽？”<br>哈哈一笑，陡又接道：“我知道姑娘新结知己，芳心已有所属，余某人倘能分得一丝余清，心愿足矣。”<br>华云龙朗声一笑，接口说道：“所谓‘新结知己’，昭南兄是指小弟而言麽？”<br>余昭南笑道：“云龙兄风流倜傥，贾姑娘风尘奇女，知己属谁？不须兄弟饶舌了。”<br>华云尤哈哈大笑，道：“昭南见相貌堂堂，人才一表，乃是贾姑娘人幕之宾，小弟岂敢当这知已二字。”<br>余昭南目注贾嫣，举手一指，道：“你问她，我与她相识年余，几时曾得其门而入？所谓‘入幕之宾’，怕是非你莫属，兄弟识趣得很，云龙兄何须谦辞。”<br>华云龙作出一股猴急之状，果然目注贾嫣，笑眯眯道：“贾姑娘，这是真的麽？”<br>这其间本有一个机会，只要余昭南话锋一转，说一声“如若不然，贾姑娘何须千里迢迢，将你掳来金陵”什麽的，那就轻而易举，不落痕迹的转入正题了。<br>岂知余昭南不这样讲，华云龙也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，他两人一搭一挡，好似早将此行的目的，弄到九霄云外去了。蔡昌义不大肯用脑筋，见状大爲气愤，蓦一击桌，大声喝道：<br>“不用问，那是真的，你可以留下。哼哼！你原来是这种人，蔡昌义瞎了眼睛。“勐然站起，转身便朝厅门走去。<br>华云龙神色不动，余昭南大爲着急，峻声喝道：“回来。”<br>蔡昌义脚下不停，冷然说道：“回来干麽，你若贪图美色，你盡管留下，哼！一丘之……”<br>“貉”字未出，忽听贾嫣幽幽一叹，道：“华公子，我服你了。”<br>这一叹毫无来由，称谓的倏变，也出人意料之外，蔡昌义心中一动，不觉转身道：“你服他什麽？”<br>贾嫣道：“服他的稳健，也服他的深沈。”<br>蔡昌义浓眉一蹙，惑然道：“他稳健？”<br>贾嫣凄然道：“是的，他稳健，你请回来吧！”<br>蔡昌义眨眨眼睛，不自觉的走了回来。<br>只见华云龙抱拳一拱，微笑道：“贾姑娘，我也服你，我服你的敏慧。”<br>贾嫣苦苦一笑，道：“敏慧何用，我终究还是沈不住气。”<br>华云龙笑道：“閑话不必多讲，我已运功默察，三丈以内无人窥听，贾姑娘如果不想与华老二枕边细语，现在该是畅所欲言之时了。”<br>蔡昌义至此方悟，大声叫道：“哦！我明白了，原来你……哈哈！老弟，我蔡昌义也服你了。”<br>欢声敞笑中，一屁股坐了下去。<br>只听贾嫣再次叹息，道：“唉！他是要我自动的讲，这样一次不成，还可再来二次，看来你们对这‘怡心院’也已存疑了。”<br>华云龙默默含笑，不置可否。<br>贾嫣顿了一下，忽又接道：“家师讲得不错，华家的后代定然不凡，我这次冒冒失失，这片基业怕是难以再守密了。”<br>华云龙霍然一震，脱口问道：“这是你们的基业，令师是哪一位？”<br>贾嫣点一点头，道：“家师姓方，讳紫玉。”<br>华云龙眉头一皱，惑然道：“方紫玉？”<br>贾嫣颔首道：“是的，方紫玉。家师原是‘玉鼎夫人’的义妹，武功传自‘玉鼎夫人’，因之，贱妾也算是‘玉鼎夫人’门下子弟。华公子知道‘玉鼎夫人’麽？”<br>这正合了两句古语：“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华云龙闻言之下，心头窃喜，但却不敢形之于色，模棱两可的道：“贾姑娘原来乃是‘玉鼎夫人’门下，但不知这位夫人现在何处？”<br>贾嫣神色一黯，道：“据说已经仙去了。”<br>言下之意，不胜感慨，怀念之情，形于言表。<br>华云龙察顔观色，暗暗忖道：那“玉鼎夫人”，究竟见何等样人？这栗嫣看来对她并不熟悉，爲何有悠然神往、怀念；不已的趋向，心中在想，口中问道：“夫人仙逝多久了？你最近见过她麽？”<br>贾嫣深深一叹，道：“我见她乃是十五年前的事，她老人家容顔之美，性情之温和……”<br>华云龙轻轻一“哦”，截口道：“那……她老人家仙逝的事，你是听谁讲的？”<br>贾嫣戚然道：“家师。”<br>华云龙道：“令师现在何处？”<br>贾嫣道：“家师本来驻节于此，如今已经走了。”<br>华云龙道：“走了？爲什麽？”<br>贾嫣道：“唉！都是贱妾作错了事，不该将公子带来金陵。”<br>华云龙道：“哦！是令师不愿见我麽？”<br>贾嫣幽然道：“不愿见你是其一，主要是耽心这片基业不能守密，家师另谋打算去了。”<br>余昭南接口说道：“贾姑娘一再提到‘这片基业不能守密’几个字，在下有话不吐不快。请问姑娘，令师莫非想要创立一个什麽帮会麽？”<br>华云龙则在暗暗疑付：怪事！我与她师父并不相识，她师父爲何不愿见我？嗯，对啦！<br>她师父乃是“玉鼎夫人”的义妹，“玉鼎夫人”既已逝去，独门信物便有可能落在她师父手中，哈哈！司马叔爷被害之事，八成与她的师父有关了。<br>只见贾嫣螓首一点，道：“是的，有华公子在场，贱妾不敢相瞒，家师确想创立一个‘姹女教’，但……”<br>华云龙此刻已有成见，闻言朗笑截口道：“‘姹女教’？那是专以女色迷人的邪教了。”<br>贾嫣急声道：“华公子，你不能这样讲。”<br>华云龙道：“那该怎麽讲？”<br>贾嫣幽然道：“家师固然心有不忿，想要……想要……”<br>华云龙哈哈一笑，道：“想要什麽啊？你怎的讲不出口了？”<br>贾嫣口齿啓动，欲言又止，顿了一下，忽然正色道：“华公子，贱妾所知有限，也只能讲这麽多。总之，‘姹女教’纵然仗恃女色，却不是你所想象的邪教，主要还是帮助你们华家，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，贱妾只望你暂时守秘，不要对外宣泄。”<br>华云龙不屑地道：“帮助咱们华家？哈哈！咱们华家若是要女人帮……”<br>话未讲完，那贾嫣陡地目光一棱，沈声截口道：“慎回华公子，令祖母女中丈夫，两位令堂也是女中俊杰，当年令尊若非‘玉鼎夫人’眷顾提携，哪有今日之成就？公子……”<br>忽听见云儿急声道：“师姐，你……”<br>贾嫣神色一震，倏而俯首黯然道：“公子恕罪，贱妾失言了。”<br>这情形殊不简单，怎奈华云龙对当年之事不甚了了，此刻又复胸有成见，未能细加分析，闻言之下，但见他将头一昂，冷冷地道：“失言与否，我都不管。在下想见令师一面，尚请姑娘代爲安排。”<br>贾嫣将头一摇，道：“这个请恕贱妾无能爲力。”<br>华云龙冷冷一哼，道：“那恐怕由不得你。”<br>贾嫣忽然长长一声浩叹，道：“看来家师判断不错，公子定是疑惑司马大侠被害之事，乃是家师所爲了。”<br>华云龙道：“是与不是，令师自然明白，贾姑娘只须安排在下与今师见上一面就行。”<br>贾嫣摇头道：“公子错了，司马家的血案，与家师无关。”<br>华云龙沈声截口道：“贾姑娘，我不妨告诉你，凶手曾经留下一个碧玉小鼎，小鼎是‘玉鼎夫人’独门信物，‘玉鼎夫人’既已谢世，令师便脱不了于系。令师设若与血案无关，她何须避我，贾姑娘，在下不是蛮不讲理的人，却也不听无谓的辩驳。”<br>贾嫣亢声道：“华公子，这不是辩驳，是事实。”<br>华云龙冷峻的道：“事实要有证据，姑娘能替令师拿出证据来麽？”<br>贾嫣神色一怔，华云龙接口又道：“姑娘不必徒费唇舌了，在下纵然欲见令师一面，却也并未断言令师就是凶手或主谋。不过，令师何以不愿见我，定有她的道理，在下要听听这个道理。”<br>贾嫣樱口一张，似欲说明什麽，但呆得一呆，却又长长浩叹一声，道：“家师已离金陵，贱妾纵然答应替公子安排见面，那也是力难从心。”<br>华云龙突然烦躁起来，峻声喝道：“敬酒不吃吃罚酒，你是逼我用强了。”<br>他此刻精芒电射，神色峻厉至极，显然已经动怒了。<br>余昭南冷眼旁观，忽然急声道：“华兄稍安莫躁，贾姑娘之言，容或可信。”<br>华云龙强抑怒火，目光移注，不耐的道：“你信她？”<br>余昭南将头一点，道：“她讲她师父已离金陵，大致信得过去。”<br>华云龙微微一怔，道：“哦？昭南兄另有所见麽？”<br>余昭南道：“并无所见，兄弟只是心有所感罢了。<br>华云龙奇道：“昭南兄感在何处？”<br>余昭南道：“贾姑娘言谈之间，对华兄似乎十分尊重，而且能讲的似乎也已讲了。譬如她师父想要创立一个‘姹女教’，这事本属机密，贾姑娘却因华兄在场而直言无隐，据此类推，可知她讲她师父已离金陵，当属可信，不过，每到关键所在，贾姑娘却又吞吞吐吐，不肯直讲，道理何在？兄弟就不解了。”<br>蔡昌义忽然怪叫道：“有道理，我也想起来了。”<br>华云龙眉头一皱，惑然道：“你想起什麽？”<br>蔡昌义眉飞色舞，道：“贾姑娘的师尊啊！她不是因爲司马大侠的血案回避你。”<br>华云龙心头一跳，道：“你有证据？”<br>蔡昌义道：“要什麽证据，有道理还不行嘛？你